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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伊】Always Waiting Chapter.11

“躲在夕阳里的鹦鹉啊,你在说着怎样孤独的话?”

 

“藏在波涛里的海鸥呀,你在听谁唱着哀伤的歌?”

 

“月光里的精灵呵!你也要奔向远方么?”

 

“就这样永远地、永远地把我忘却!”

 

一些年以后,韦瑟比·斯旺才知道自己的女儿会唱这首歌谣。他们还在英格兰的时候,伊丽莎白·斯旺常常跑到一个山崖上,那里有冰冷又热烈的阳光在奔涌,海水冲打着礁石,光明追随着漫长的天际不停地延伸,怅惘的人儿唱着欢快又哀伤的歌儿。

 

她九岁的时候,发了一次高烧,所有人都觉得她快要死了。隔着厚重的滚烫,迷蒙中,他们听到她嘴里哼着什么“鹦鹉”、什么“月光”。

 

“孩子的胡话啊!”她的父亲用手帕擦拭着眼泪。

 

可这不是远远不是什么胡话,事实上,当她走在人世与天国连接的长廊上,在光明渐褪,黑暗袭来的岁月里,这首歌谣救了她无数次。歌是哀伤的,希望是永驻的,因为她有着倔强的性格——她不甘心命运把她忘掉。

 

百无聊赖的时候,她站在山崖上,任凭从北大西洋吹来的风轻吻她的面庞,那双神秘又古怪的眼睛里,藏着永恒的秘密,怀揣着这份秘密,她兴致勃勃地地为这首歌谣续编了后半段。

 

后半段是什么样的呢?谁也不知道。

 

十三岁那年,她在客人面前唱了这支歌儿。

 

“然后呢?它们把您忘了吗?”吉雷特上尉好奇地问。

 

“没有,上尉,我不会让它们怎么做的。”她自信地扭过头看他们,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

 

“想必你的歌还没有唱完呢,伊丽莎白,继续唱下去吧!”斯旺总督微笑着说,朝着坐在一旁的诺灵顿中校和吉雷特上尉看了一眼。

 

詹姆斯·诺灵顿中校也表示期待地看向伊丽莎白。

 

“还是算了吧,父亲,请恕我失陪一下。”她很快离开了——她才不会把秘密宣之于口的,这是属于她的秘密,谁也不能知道。


十四岁,她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又把它唱了一遍。格罗夫斯上尉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可她依旧守口如瓶。


三年后,在属于牙买加旱季的一天里,十七岁的伊丽莎白登上休息中的“无畏”号——受到该船船长的允许。

 

临行前,她像往常一样用那神秘又古怪的眼睛看着詹姆斯·诺灵顿:“你先到门外等我一下。”

 

当詹姆斯·诺灵顿准将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发现他等来的是一个马车夫的儿子。

 

刹那间,那个穿着淡色裙子,挽着金发,有着玫瑰色面颊的伊丽莎白模糊不清了——取而代之的是身着硬粗布做的衣裳和男式长筒裤的安东尼奥。

 

“伊丽莎白?”他疑惑地叫出那个变得好像陌生的名字。

 

马车夫的儿子缓缓地走到他面前,低低的三角帽檐下,藏着一双狡黠的眼睛,他听到这位年轻人用粗犷的声音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安东尼奥,准将,马车夫之子,家住在乡下,几年前,兄长们被那些人抓去当水手,唯独我留下来继承了家业。”

 

安东尼奥朝着站远处的一脸疑惑的马车夫眨了眨眼睛:“父亲,我想两个大男人出去就不需要什么马车啦!”

 

接着,他转过头看着詹姆斯:“所以,您还愿意带我去看‘无畏’号吗?”

 

“当然。”对方愣了愣,然后笑着回答,“安东尼奥先生。”

 

安东尼奥觉得自己一生当中从未有过如此快乐。总督区里的人们看着走过的二人,觉得那是从未见过的稀奇景色——准将和一个马车夫的儿子并肩而行,谈笑风生。

 

“准将,他们都在看我们呢!”

 

“你给他们带去了新的话题,安东尼奥。”

 

他们走在总督区内那条长长的街道上,傍晚的时候,外出散步的贵族们正坐在马车里经过回家的路。詹姆斯和安东尼奥路过那些鳞次栉比的商店,当安东尼奥调皮地往时装店里探了探脑袋时,发现店主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挂着殷情的笑容,而是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瞪着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粗陋之士。

 

“抱歉,先生,他只是想提醒您衣服掉在地上了。”跟在一旁的詹姆斯礼貌地替同伴道了个歉。

 

走到人群熙攘的码头上,从海上归来的渔夫拖着宽大的网,背扛着被宰的猪疲惫路过的屠夫耸拉着脑袋,吃着麦片做的晚饭的水手看着火红的夕阳发呆,只见那轮夕阳挂在满是淡淡玫瑰色的天边,鹅黄色的云像雪山一样想要把它吞没,远处的海风用臂膀拖住了飞跃出海的鱼,金灿灿的阳光撒落成无数碎珠子,迈着凌波微步正昂首高歌。

 

詹姆斯望着安东尼奥,发现他的神情依旧是那样神秘而古怪,几乎出卖了他。


他们码头上碰上了铁匠威尔·特纳。他肩上扛着一只大袋子,里面装着的东西互相捶打,发出十分清脆的声音。


安东尼奥迅速低下了头,他不希望被认出来。


“特纳先生——”可身旁的詹姆斯却叫住了威尔。安东尼奥此时只想狠狠地给詹姆斯一拳。


少年威尔在人群中听到了诺灵顿准将在叫他,便立即走了过去:“您好,准将,有什么事吗?”


他看到了站在准将身旁的年轻人。


“自从上次晋升典礼以后,我还没有找到机会对你表示感谢,剑铸得很漂亮。”詹姆斯感激地说。


此时的威尔正看着他身旁的人出神,没有听到准将说的话。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在哪里见过他。


“特纳先生?”詹姆斯注意到他的走神,随后意识到特纳正看着安东尼奥。于是,他连忙介绍道:“这是安东尼奥,马车夫的儿子。”


安东尼奥退到詹姆斯的身后,发出一种很粗的声音:“下午好,特纳先生。”


铁匠渐渐从自己的疑惑中抽出神来,他向准将对自己的分神表示抱歉。


“铸剑师都很希望听见客人们的赞美,谢谢您,准将。”


眼看着威尔·特纳走了,安东尼奥又恢复了轻松的状态。但他不禁感到淡淡的忧伤,他听到那颗属于伊丽莎白的心在暗自叹着气,即使她早已接受了一切。


他走着走着不禁就放飞了思绪,看着天边由光线织成的斑斓绸布,他蓦地想起来那只躲在棕榈树后的鹦鹉,随后,儿时的歌声徜徉在耳畔,勾起了所有的情绪。

 

“躲在夕阳里的鹦鹉啊,你在说着怎样孤独的话?”安东尼奥哼起那支歌儿来,“藏在波涛里的海鸥呀,你在听谁唱着哀伤的歌?”

 

“月光里的精灵呵!你也要奔向远方么?”他欢快又怅惘地低吟着,微弱的声音轻盈地穿梭在码头上所有的嘈杂与喧嚣当中,令詹姆斯永生难忘。

 

“就这样永远地、永远地把我忘却!”

 

很快,安东尼奥终于登上了“无畏”号——以他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方式。

 

“我一直很好奇,这些桅杆是用什么做的?”他们站在第一层甲板上,安东尼奥一手拍了拍高大笔直的主桅杆。


“那是冷杉,安东尼奥。”詹姆斯走到他跟前回答,“材质轻柔,便于修复的时候更换。”

 

“修复?”

 

“是的,因为敌人会想办法打掉你的桅杆。”他耐心的回答,“一旦它们被毁了,船就不能再航行了。‘拦截’号前段时间就在维修期,主要是修复被海盗打坏的前桅杆。”

 

“那船的其它部分呢?都是用这种木材做成的?”

 

“不全是。大部分是用橡木做的,船上其他的一些部件,比如绞盘,它的材质是长槐木。”

 

安东尼奥仰着头,桅杆一道黑长的影子打在他朝气蓬勃的脸上,他眯起双眼,看着被无数根缆绳撑起的桅杆,上面空荡荡的,他又开始问问题了:“那些风帆呢?它们现在在哪儿?又是怎么升起来的?”

 

“不需要航行的时候,它们被养护起来。”他转过头看着安东尼奥求知心切的模样,那张脸先是在牙买加金色的落日余晖下熠熠生辉,此刻又遁入阴影中,“准备起航的时候,水手们会爬到帆椼两端,展开风帆。”

 

“他们不会摔下来吗?”安东尼奥惊恐地问,他眼看着桅杆是那样的高。

 

“是的,安东尼奥,这项工作很危险。”詹姆斯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抬起眼看向高高的桅杆顶端,眼神里掠过一抹惆怅,“如果他们没有控制好节奏,让风帆的中央先松开,风灌进去使得帆很快胀满,就会扬到桅杆的顶端,那时水手们会被从高空中打出去——”

 

“多年前我曾亲眼目睹类似的事故的发生。”

 

短暂的默哀后,安东尼奥终于打算开始学剑术了。

 

“从哪儿开始?准将。”安东尼奥问,他看向了詹姆斯身侧的剑。

 

“安东尼奥,你得从学习使用木剑开始。”詹姆斯注意到了对方的目光——他摇着头笑着,“铁剑暂时还派不上用场。”

 

他从船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把木剑,当安东尼奥再次看到詹姆斯的时候,发现他眼神里闪过一道锋利的光。

 

“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你不应该像现在这样看着我,安东尼奥先生。”

 

他很轻松地一挥臂,手里的木剑飞了出去,喊道:“接着!”

 

安东尼奥慌忙地出手,可那把木剑却已经滑到了地上。詹姆斯捡起地上的剑,重复着开始的动作,但年轻的安东尼奥是那样弱不禁风,他一次次地错过飞来的木剑——甚至,被它重重地打在柔软的腹上。

 

“噢!”安东尼奥痛苦地叫出声,站在对面的詹姆斯早就预料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他担忧地走向她——仿佛此刻安东尼奥已经变回了伊丽莎白,却发现那倔强如初的人猛地抬起头倔强地看着他:“继续,准将。”

 

“我一定是你见过的最蠢的初学者。”安东尼奥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一开始竟然栽在握住剑这样愚蠢的事情上。他更不敢想,如果那是一把真的铁剑,自己会有多少次死在詹姆斯的手上。

 

“专心点!”詹姆斯严格地提醒着他,“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可不是能闲聊的人。”

 

夜幕很快降临,安东尼奥累得气喘吁吁,他一下躺在甲板上,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月光铺洒在他年轻又疲惫的脸上,双眼里却注满了欢欣与满足。

 

即使他花了整整三个小时也没能很好地接住詹姆斯扔过来木剑,就算接到了,他发现自己也没有能力抬起它——它太重了。

 

詹姆斯朝着安东尼奥伸出手,脸上是欣慰的表情:“起来吧,你需要吃点东西了。”

 

船长的房间里,他看着饿得发慌的安东尼奥狼吞虎咽,又大口地饮下朗姆酒,那个模样,果真和伊丽莎白·斯旺千差万别。

 

他有点担心安东尼奥会被噎住。

 

“吃慢点,安东尼奥。”他担心地看着吃东西的人,同时想着那人在平时是怎样掩盖住自己的天性的。

 

“您终于变得温和起来了,准将。”安东尼奥用布帕擦了擦嘴,那双俊俏的褐色眼睛正富满生气地瞧着他。

 

詹姆斯听到这话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想着自己平时似乎从未对她展露过不温和的一面。

 

等会儿,他突然意识到,是对“她”,而不是“他”。

 

这时候,“无畏”号外面变得越来越安静,皎洁的月光照亮了舰艏的雕像,安东尼奥很快就风卷残云般吃光了所有的食物,他走到甲板上散步,风从冰冷的海面上吹来  ,他趴在船沿边上,吃饱喝足后心情变得更加轻盈起来,呆呆地望着远处漫无边际的海,想把身后的陆地世界忘得一干二净。

 

詹姆斯走到他身边,他发现自己一直这么跟着安东尼奥,因为后者的想法总是那样莫测——他根本不知道安东尼奥下一秒又要做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看到十七岁的安东尼奥此刻变得无比安静起来,收敛住所有的躁动不安,像极了一个月以前,在他晋升典礼后那个下午,在总督府里看到的安静的伊丽莎白。

 

“月光里的精灵呵!你也要奔向远方么?”安东尼奥又唱了起来,却用一种十分欢快轻松的音调,这与歌词的内容大相径庭。

 

“就这样永远地、永远地把我忘却?”

 

“所以,它们把你忘了吗?”

 

“没有,准将,我不会让它们怎么做的。”他自信地扭过头看他,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就像十三岁时的伊丽莎白一样。

 

“歌没有唱完,安东尼奥,后面接着的是什么?”詹姆斯问,此刻他比四年前还要期待。

 

“让我想想,准将,我是说让我想想要不要告诉您,这是一个秘密。”

 

随后,他面朝大海又反反复复地唱了起来,歌声卷入海涛中,漫入月光里。


安东尼奥的眼里闪过浩瀚的星海,他呆呆地望着天边的月牙。他想着伊丽莎白,想着詹姆斯,又想着威尔,还想着父亲,想着玛格丽特,想着贝丝,想着拉丁文老师,想着十七年以来的生活中所有与她有交集的人。他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真正的安东尼奥,现在,他做到了——很好地做到了。


和一个人一起,他完成了最后的灵魂交换。


而那个人在他十七岁的弥留之际挽救了他,就像一道曙光和那支歌谣一样,在光明渐褪,黑暗来袭的岁月里,给予他永恒的生命。


感受着夜晚的气息,他在心里默默低吟着歌谣的后半段,他像羁旅漂泊的游子一样让眼泪感化心灵,吹着忧愁的笙箫,回忆着年少的竖琴之梦,然后再想起一直苦苦追寻的海,他希望他永远停留在十七岁,不要再走了。


可命运不会让他这么做的。人总是会老去,正因为如此,他们会被世界忘记,也会被世界永远铭记。铭刻于心的程度从不受限于年岁的长短。安东尼奥最热爱也最憎恨的,就是这个叫命运的东西。


比起忘记,他更愿意选择永远记住。即使有一天被他所深爱的大海淹没了,他也不会选择去忘记死前的挣扎——那些痛苦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曾为某些事物勇敢地活过。


而那些事物,正是给予他生之希望的人。是大海,是自由,是愿意倾听他歌颂真实的鹦鹉和海鸥,是月光里的想要逃逸的精灵,是牙买加绚烂的云,或许——也是英格兰深秋时的海。


“它们把你忘记了吗?”


“没有——永远不。我没有忘记它们,它们注定难以忘记我。”


当詹姆斯再一次清晰地看见他的面庞时,发觉安东尼奥已经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眼里浸着盈盈泪水的人儿。

 

“你知道吗,詹姆斯,我不想叫安东尼奥了。”她注视着他,泪水每秒都在斟满。

 

“那你想叫什么呢?”他好奇地问,他不知道她下一秒又会说出什么稀奇的事情来。

 

“诺灵顿。”她轻轻地说。

 

这一次,伊丽莎白没有阻止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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